外贸老鸟差点着了骗子的道,最终还好为多方挽回4.5万美金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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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阅朗星稀(ID:ylxxstar)
题记:
说起来也做了十几年国际贸易,刨去帮老外采的货出现小的质量问题不说,那种很扎实的被骗,还没有过。原先在公司里听说北京分公司的同事被尼日利亚的骗子盗了邮箱后,一笔2万美金的余款买家直接打进了骗子给的账户里。那个同事联系尼日利亚驻华大使馆、尼日利亚当地大使馆都未果。
威尔史密斯拍过一部高智商犯罪电影《焦点》,里边的团伙很搞笑,情节也很戏剧。网上看过许多外贸行骗的案例,都觉得离自己很远,而我的这次经历就发生在这两周。庆幸这个故事有一个好的结局,如果说有损失的话,就是希腊买家收到我退回的本属于余姚工厂的货款时会扣掉一笔手续费吧。前几天就准备把这个事情写出来,但国外还没收到我退回的四万多美金,这个事儿还没完。直到昨天收到了希腊公司的反馈,退款已经收到,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为了保护相关方,相关企业名称均以地名代替(除了骗我的那个人以外)。
18年的时候我结识了一家科威特公司,有一个项目我帮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是老外最终没搞成。从那以后建立起了信任,我作为他们在中国的买手开始合作。20年中旬,他们的一位技术工程师发来邮件说当地有一个给别墅装太阳能系统的项目,我便给出了多套方案和报价,让老外带着资料去和业主谈。一直沟通到7月份,这位太阳能技术工程师Whatsapp上告诉我说因为签证问题,他不得不离开科威特一段时间,回了印度。我问他项目后边有进展我是不是就联系你邮件里抄送的其他同事,他说是的。
7月底我给科威特公司的几个人全体写了邮件,询问这个项目的情况,这位太阳能工程师回复我的邮件说“已经给业主报了价,等进展”。从这一封邮件开始就出了问题。我写邮件的时候都发到了科威特这家公司的企业邮箱里,这位“太阳能工程师”也用他的企业邮箱给我回复邮件,同时抄送了公司的相关人,但是邮件后缀全部都变成了dr.com. 当时我根本没有在意,没有对dr.com这个邮箱进行过任何怀疑。我还在Whatsapp上问这位太阳能工程师,他说他已经到了印度,科威特太乱了,生意很难做,everywhere is a mess. 回过头来看,从第一次出现dr.com这个邮箱时,这位太阳能工程师的企业邮箱已经被盗了。
一想起这个就让我想砸电脑。因为我和这位“太阳能工程师”来来回回又沟通了十几封邮件,讨论用户的需求,系统的配置,安装的形式等等。他问我这套系统里边铅酸电池的连接形式,太阳能板支架的安装方式,我都进行了详细解释。他说用户的负载有了变化,让我对配置进行调整。他还说我的报价里电池的价格比市场高出了25%,让我重新报价。的确我报价的时候在电池上加的最狠,于是降了价。这期间我从来没有通过WhatsApp和这位工程师进行过确认,一直都在和骗子盗来的邮箱沟通着。
一直到12月9号,科威特公司的另一个老外,也是他们公司的总经理给我发邮件说另一个项目,项目信息不多,业主还在初期设计阶段,我赶紧行动起来,联合厂家一起拿出初步的设计和报价,目的是为了让科威特老外能和业主互动起来,先切入进去。和他们公司总经理的沟通是真实的,因为沟通的内容WhatsApp也同步着。就这样进行到12月17号,总经理告诉我说等消息。
12月20号晚上11点,Mr.Sam Dougal终于登场了。他的邮箱地址前缀是这家科威特公司,后缀是dr.com,发来邮件问我之前的别墅项目报价是否有效,准备下订单。我立即要求加微信或者WhatsApp, 这个Sam加了我的微信,我们聊了起来。他说项目使用地换到了希腊,是他们的姐妹公司,并且是希腊公司付款。我带着要接订单的喜悦,问他配置不变么,他说不变。问他需要什么认证么,比如CE,他说不用。随即就做好了CIF比雷埃夫斯港的发票等待付款。第二天, Sam微信上说让我帮忙,他说自己欠中国的代理45000美金,需要我帮他付给他的代理,一个中国人。我表示了拒绝,说无法操作,他说可以连同合同款一起付给我。我非常清楚这样代收代付是违规的,当时已经感觉有问题,这个所谓的中国代理,不能自己收美金么?还专门翻看了之前沟通的邮件又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带着一种“你只要敢付我就敢收”的心态答应了老外。我让他出声明,出具一个让我帮忙支付四万美金的情况说明并签字盖公司章,老外说没问题。于是我更新了发票,加上了这45000美金。
12月22号,Sam发来了水单,显示希腊公司付款USD45523.6。
12月24号,我收到了XTransfer的邮件和短信通知,有一笔到款USD45463.10。
根据XTransfer平台的操作流程,我立刻关联订单,也就是将这笔收款与国外买家的发票,与老外的沟通记录,与国内工厂的发票、合同,物流的沟通记录等都上传到平台上。很快就接到了XTransfer风控部的电话,说我这笔订单有问题。国外付款的水单上有个附言,附言显示了一个发票号和余姚一家公司的名称,让我解释。我当时很不乐意,因为收了钱却入不了账。只有入了账,才能给供应商支付预付款,同时把4万美金的人民币打到所谓的中国代理人账户里。其实在老外发来水单时,我就注意到这个附言了,但是真的没有多想。我问Sam, 希腊公司的汇款附言,为什么写了另一家公司名称,Sam说这是他们财务内部使用的发票号,跟咱们的项目没有关系。我把Sam给我发来的解释邮件截屏,作为补充材料又上传到XTransfer。风控部又打来电话说,老外的邮箱dr.com,经过他们调查是中国的域名。我很生气,反问道:难不成是我自己注册了邮箱,来回发邮件骗你们么?我这就是真实贸易,赶紧入账,我要给厂家付款呢。
虽然这么说,也只能按照要求让老外用企业邮箱发邮件进行解释。我给这个Sam说了情况,他就用科威特公司后缀的邮箱发来了邮件,而邮箱地址就是总经理的。我把邮件截了图,作为补充材料又提交了上去。
到28号,这笔收款和我提交的订单资料,还是没有关联成功,无法入账。无锡的工厂,发来了这套系统中现有产品的照片。虽然我们签了正式的中英双语的采购合同,我想让他们开始投产,但是又不太敢,总觉得这个订单哪里有问题,万一工厂投产,我最终没能付款,会坑了工厂,因为要交的货里一些也是无锡工厂从别家采购来的。
我的爱人和我同行,全程的情况我也征询她的意见。她说这个钱肯定有问题。又咨询了朋友,朋友明确表示让我小心,年底了,许多老外都以帮忙代收款项给佣金的形式进行诈骗。我给朋友回复说:老外一开始提出让我帮忙付钱,我就明确表示我不挣佣金,我挣得是项目的钱。
28号一上午,想来想去觉得不对,于是我做了一个救命的动作:联系余姚这家公司。公司的英文全名在水单的汇款附言里就有,网上一搜就找到了联系方式。我联系到他们的外贸经理,给他们说了情况,问他们是不是有水单上显示的这个发票号,这个发票的金额是多少?电话里,余姚公司的外贸经理告诉我金额的时候,一身冷汗就下来了:USD45523.6!他还说,这是他们给希腊客户正出的一票货,货已经在海上了,款还没付。
到此时,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骗子。骗子让希腊买家把要打给余姚工厂的款,打到了我的账户上。一刻也不敢耽搁,我立即给XTransfer打电话,告诉他们停掉我这笔收款的审批,我要操作退款。没一会关联订单的操作被终止,我立即申请了退款,并且截图给了余姚工厂的外贸经理。和这位外贸经理联系上是在中午了,他一听情况心急火燎地联系希腊老外,我也在网上搜到了希腊公司的电话,告诉他们这笔钱打到我公司了,让他们放心,我不是骗子,我已经操作了退款。希腊公司告诉我,他们在中国有同事,会联系我。没一会就有人加我微信,希腊公司的中国员工联系了我,我们通了电话,我第一句话同样表示:我不是骗子,钱已经通过平台申请退回了。然后讲了来龙去脉。
同时我给科威特公司的总经理打电话,问他公司有没有一个人叫Sam Dougal, 他说没有这个人,我发给他我和这个骗子的邮件沟通,微信沟通,我做给希腊公司的合同。并且告诉他,立即查电脑里的病毒,停用所有公司后缀名的邮箱,你们的邮箱被黑了。在联系上余姚的工厂时,给他们的外贸经理,我也是这么说的。
到下午余姚工厂的外贸经理说,希腊客户反馈说他们邮箱也被盗了。整个事情清楚了,骗子盗了希腊公司的邮箱,很清楚地了解了希腊公司和余姚公司的订单进展,同时盗了余姚工厂的邮箱,给希腊公司发邮件,引导他们把款付到了第三方。骗子还盗了我的科威特合作伙伴的邮箱,和我沟通,就这样我成了这个第三方。
幸好希腊公司付款的时候备注了他们和供应商的发票号以及供应商的名称,幸好XTransfer有非常严谨和专业的风控部。如果这笔款项立即入账,我一部分付给了无锡的供应商,四万美金也结出来付给了骗子给的中国同伙,后边会发生什么呢?希腊公司会问他们的余姚供应商,给你们已经付款了,收到没?余姚工厂会问付到哪里了。然后两边都找到我,我却把钱该付出去的付出去,该转的转,都已经用掉了。联系科威特公司,科威特公司会说他们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到那时,我就算出据了所有的证据也解释不清楚,骗子早都跑了。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28号当天我就操作了退款,但是并没有给骗子说情况。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在后边。
晚上,骗子果然发来了我要的两份文件,一份是需要我帮忙给他的中国代理支付40000美金的情况说明,一份是科威特公司和希腊公司是姐妹公司的情况说明,两份文件都盖了科威特公司的公章。这个骗子Sam一直催问我,钱怎么还不给他的代理付,我说还没入账,因为有汇款附言。他倒说我骗了他,让我把钱退回希腊公司。我说退不了,他说我把他的钱拿走了,我骗了他。骗子用一个中国的手机号通过WhatsApp不停给我电话,电话里终于挑明了。我说希腊公司,我联系了。骗子问我:他们给你说什么了?我说:你知道他们会给我说什么。我还说,余姚的公司我也联系了。骗子又问我:他们给你说什么了?我说:你知道他们会给我说什么。我还说,科威特的公司我也联系了。这位"Sam"听到这里着急了。先威胁,说中国警察会找到我,我会进监狱的。我说我已经报警了。
然后又利诱,竟然和我谈合作。他说我是唯一一个他没有成功的。他在迪拜,有个人教会他这样做的,能赚很多钱。说着说着,说希腊公司后边还会支付一笔钱出来,我赶紧将聊天记录截屏发给希腊公司在中国的员工以及余姚的公司,分别打电话给他们说情况,让他们提醒希腊老外,近期的付款最好先停掉,如果要支付一定要落实好收款账户信息。当时晚上10点多,我还想给希腊公司打电话告诉情况,又一想算了,一方面他们在中国的同事已经知道了情况会通知他们的,另一方面,从希腊公司的角度看,钱为什么会打到我公司的账户里,我始终也是可疑的。三言两语可以和他们的中国员工解释清楚,对老外来说,却比较费力。算了,已经退了钱,如果真的还有误解,也是我的错。
昨天,我的科威特老板给我发来邮件,同时还是抄送了他公司的几个相关人,告诉我邮箱没问题了,并让我立即回复邮件以及给他发个消息,确认下。随后我们继续说起了12月初谈的项目,并且这个别墅装太阳能系统的项目,也还在。
昨天,希腊公司在中国的同事发来消息,确认希腊公司已经收到了退款。同时,余姚工厂也确认,客户收到了退款。
为保护相关人信息,微信头像做模糊处理。
其实12月28号那天当我意识到遇到骗子后,我真的报了警。骗子给的那个中国人的开户行在泰兴,我找到那家银行就近的派出所打了电话,派出所的接警人员说这件事的事发地就是我的所在地,让我在本地报警。我打了自己片区的派出所电话,给接线的警察花了5分钟讲清楚来龙去脉,又换了另一位负责经济案件的警察,听完我的描述,他说我经历丰富、风险意识强,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国际贸易,牵扯太远,不好调查。我说这个在迪拜的诈骗犯给过来的这个中国人的账户,后边如果再收钱,这钱也是有问题的。这一次没让骗子成功,后边肯定还会有人被骗。警察说我说的没错,但是现在的情况,一方面是这个证据不足,另一方面是就这个事情而言,因为我的行动,已经让犯罪中止。
就像这个Sam说的,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从和他摊牌后的交谈来看,他的成功率很高,应该是真的骗了不少人。我想我一个外贸老鸟都差点着了道,再何况一些初做外贸的人。
我有损失吗?是忙活了俩礼拜一场空?不,这一次的经历是一次洗礼。最觉得愧疚的,也是需要表示感谢的,一个是一直支持我的无锡的供应商。从一开始信誓旦旦让他们做好投产准备,到通知他们项目可能有问题,到明确表示叫停,我遇到骗子了。这一系列动作,希望你们能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生意不管怎么做,我至少不会坑任何人。另一个就是XTransfer,真心感谢风控部对这笔汇款的严格审核,当时沟通时有几个电话我的态度还不太好,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如果真的很快就入账了,这些钱我都用掉了,我也就入了一个大坑。而这一切都要从希腊公司付款时加了带有供应商名称和供应商发票号的附言开始,有时候我觉得冥冥中老天也在帮我不让我入套,更准确说,是老外严谨的工作态度帮了我。
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因为确实没有明确证据表明骗子给的那个中国人也是他的同伙,也许存在那个开户行在泰兴的人也是受害者,所以就不曝光这个人的信息了。
这个骗子跑了。也没跑,他还在迪拜,不知道还用不用他的这个联通的手机号(13229979631),以及他的个人邮箱aallenrjk@gmail.com。他会换做另一个名字继续开始,就像电影《焦点》里演的一样。
丢脸吗?挺丢人的,因为我贪心,贪这一个项目的利润。可惜吗?当然不可惜。虽然许多生意没有纯粹的白或黑,但是只要带着贪心去违规操作,一定会出问题。
经历了这一次,让我切实明白:国际贸易有我们需要敬重的规则,每一个行当也都一样。这是道,人不能违道而行。
骗子继续行他的骗,他不相信天道有轮回。
而我带着这笔宝贵的经验和切身的感悟,重新上路,也开始了新项目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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